恶堕道德观：恶堕系作品建构的宏观视角——关于恶堕的探讨02

恶堕道德观：恶堕系作品建构的宏观视角——关于恶堕的探讨02

在上期专栏中，我们泛泛地谈了恶堕系作品的总体思路与特征，而从这期专栏开始，我们将以上期的思路为线索，具体分析恶堕系作品的建构视角。从上期的结论出发，笔者粗略地将恶堕系作品的建构视角分为宏观视角——即道德观建构，与微观视角——人性/心理建构两大部分。笔者见识浅薄，所论述观点仅代表个人观点，权当抛砖引玉。

另：本系列文章受到了知乎专栏《对恶堕的考察》的启发，对此表示感谢。

1. 道德观的建构

我们已经在上期专栏中探讨了恶堕这一母题与善恶观念的关系，那么顺着这个思路，我们自然会把目光转向恶堕系作品中道德观念的体系建构过程。虽然在故事中往往作为背景板出现，但作为恶堕这一母题的脱胎之处，正是这一体系建构搭建起了恶堕系作品的骨架与躯干，并对故事的风格与走向产生显著的影响。为方便讨论，从善恶二元的对立关系出发，我们可以将这一体系建构简单地分为三大类：即善恶分明的“传统视角”、正邪颠倒的“叛逆视角”，与善恶难辨的“混沌视角”。接下来让我们一一分解。

1. 传统视角：善恶分明

这一视角是在各类恶堕系作品中最常见、数量最多、同时也是公式化最严重的。代表作品有ADV游戏《光翼战姬ExSTIA》系列、左藤空气老师的《爱圣天使》、成海优老师的《堕落のテンプテーション》等。

可以说，基本上绝大多数以变身英雄、魔法少女、触手洗脑等题材为蓝本的恶堕系作品，都可以划入这一类别。

这一视角的作品往往拥有一个二元对立、阵营清晰的世界观架构，善恶双方立场坚定、泾渭分明，相互对立并不断争斗。从这个角度看，围绕这类视角建构的作品，在形式上和长期广受欢迎的主流文化产品（特摄、魔法少女系作品）的道德观念架构相差无几，甚至本身就是后者的同人与衍生作品（如真人拍摄的GIGA女战士等）。但与之不同的是，在恶堕系作品中，这套相似的道德观念架构从设计之初就是作为被摧毁的目标而建立起来的。如果我们说主流文化产品的设计思路是以恶衬托善，那么这类恶堕系作品则可以说是以善来衬托恶。甚至在有的作品中，在恶势力取得全面胜利之后，她们（他们）会为了“取乐”等理由人为制造出“善”或“希望”来，再享受以恶将它再次扑灭与侵染的乐趣。

例如在河野さん老师的作品《Succubuster》中，结局中恶堕的女主角便作出了如此行径。恶堕为魅魔首领之一的她故意散播出新的魅魔抗体，只为在诞生新的魅魔猎手之时，她能再次享受亲手摘取正义之心的愉悦。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这类作品虽然在形式与风格上借鉴、甚至在部分作品中是刻意模仿了主流文化产品，但其本质上是对主流文化产品的颠覆与叛逆。这种叛逆不仅体现在文艺作品“戏内”的“恶”对“善”、纵欲对禁欲、混乱对秩序的战而胜之。同时也体现在题材的选取与架构的模仿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主流文化产品在事实上充当了现行社会秩序中道德宣教与权力规训的羽翼，而这类恶堕系作品对前者的模仿与颠覆化诠释本身实际上就已经充满了对抗与宣泄之感。在这种几乎可以说是刻意反主流的叙事中看着在主流文化产品中本来应当“友情努力胜利”的角色逐渐无可挽回地沉沦于现有秩序的对立面之中，便更加增添了此类作品的醍醐味。

2. 叛逆视角：正邪颠倒

如果说传统视角是在摹写主流文化产品道德观念体系的同时对其进行颠覆性处理的话，那么叛逆视角便可以说是对主流文化产品的进行镜像化的结果。传统意义上的“善”的、“秩序”的一方，在此类作品中被调换到了对面，变得虚伪而狡诈；而在传统意义上“恶”的一方，则在这种视角下显得天真无邪、楚楚可怜。

例如在pinkjoe老师的《魔物の物語～オークの少年ゴド～》【JM186468】这部作品中，在魔王被勇者讨伐后的世界里，因为魔王的死，大部分魔物丧失了凶暴性，变成了温顺的动物，反过来被人类所圈养、奴隶。一些魔物甚至被人类剥皮拆骨，作为珍贵的素材和肉类来源。

故事的主角是兽人少年古德，但让女主角——宛如圣女般纯洁、善良、博爱的白魔法师阿丽莎恶堕的却并不是这位兽人主角，而是他们路上遇到的男女冒险者组合。这两人其实是杀人越货鸡鸣狗盗之徒，略施小计便骗取了女主角的信任，并在兽人少年的面前以各种魔法道具和药品玩弄阿丽莎，使之心灵崩坏，以试图将她以30枚金币的价格卖给富商。

然而就在黑魔法咒术即将完成，女主角的意识即将被彻底修改之际，沉睡在兽人少年体内的前代魔王力量在极度的愤怒与憎恨下被激活，手握魔王之力的兽人少年轻松击败了冒险者组合，并使之转化为自己的眷属。而面对已经被折磨得理智全无、肉体被彻底开发改造的爱人，他也只能通过将她彻底眷属化才能让她活下去。于是在这一天，作为白魔法师的圣女阿丽莎死去了，邪恶的妖魔法师阿丽莎诞生了。

相比于传统视角对主流文化产品的摹写与反叛，叛逆视角为我们呈现了颇具新意的道德观念体系。通过将我们习惯的道德体系进行镜像化的倒置，从根本上改变了善恶双方的力量对比。在传统视角、以及传统视角所摹写的主流文化产品中，往往“善”的一方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是所谓的“正”；而“恶”的一方是躲在暗处、谋划阴谋的，是所谓的“邪”。但在叛逆视角将这一切倒转过来后，“善”的一方反而处于“邪”的弱势地位，而“恶”的一方则处于“正”的地位，占尽主动与支持。另一个与传统视角不同的是，由于视角的倒转，这类恶堕系作品中主导恶堕的一方往往是“善”的一方——或者尽管有“恶”的行为，但立场和动机是符合普遍认识中的“善”的。譬如前文提到的《魔物の物語～オークの少年ゴド～》，为阿丽莎的恶堕画下句点的是兽人少年，但他（至少在这一部作品中）都是处于“善”的一方的。

不难看出，这种设定最大的优势在于让“善”的一方在故事的初始从主动变为被动，从强大变为弱小，（站在善的一方来看，）善恶之间的对立由此便变得更加激烈与绝望。倘若站在“善”的一方时，既有社会秩序的压迫还算是戴着微笑的假面，那么站在“恶”的一方的压迫便是凶相毕露，咄咄逼人了。在这一背景下，“恶堕”更多的被作为一种打破绝望现状的强大力量而被使用。尽管恶堕的力量是感性的脱缰、是私欲的无限扩张，是极端而疯狂的；但在这种设定之中，唯有极端能对抗极端，只有疯狂才能对抗绝望。

相对于传统视角，叛逆视角向激进的方向迈了一大步。但它实际上仍然存在善-恶的二元对立，并没有实际跳脱出这一经典的道德观念体系架构。而接下来我们要谈的视角，则是在这个方向上进一步的探索与发展。

3. 混沌视角：善恶难辨

我们很难用一个词去概括混沌视角下的道德观架构，笔者也是在思索再三并多次修改后才使用了“善恶难辨”这个词去试着归纳。但这依然是不完全契合的：因为即使善恶难辨，至少善恶依旧是存在的；但是在此类视角的部分作品中，善恶的分野，乃至于善恶存在的意义，都被解构和模糊化了。道德也好、善恶也罢，在纵欲的糜烂世界中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此类作品典型代表便是SeN老师的《ふたりで一緒につくりましょう》（两人一起创造乐园吧）。

为了调查凡间的生活而从天界下凡的天使雪蜜，在地面上因为药物而第一次体验到了自慰的愉悦。此前从未接触过性行为的雪蜜很快沉溺其中，并忍不住对自己寄住的男主角出手。虽然有“和天使发生性关系城市就要被降下天火焚毁”的规定，以及“天使不能主动和他人结合”的设定这两重保险，但被男主角表白“喜欢你”的雪蜜，却彻底失去了自制。她破坏了用于和天界交流的光环，控制着男主角的身体和自己结合，并最终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融在魔药里喂男主角喝下，以此洗脑并修改了男主角的记忆，让他只能够考虑“喜欢”自己的事。在那以后的每一天，两人无时无刻不在相互渴求着。尽管这座城市可能因为他们的堕落而毁于天火，但在那之前，这间斗室便是两人永恒的天堂。

《ふたりで一緒につくりましょう》这部作品精妙地刻画了在受到极度的性压抑后，接触性与爱这一本来的正常行为反而导致心理扭曲与观念崩溃的过程。相比之下，同为混沌视角的《姦染3·首都崩坏：穗村篇》给出了道德体系崩溃瓦解的另一个模型。

在日本首都爆发了新型病毒，感染者双目赤红，道德退化，欲望失控，性欲旺盛，会在发病后逐渐丧失理智，不受控制地袭击异性并与之交合。主角一行人从染病后变得病娇化的妹妹手中逃出学校，和几名成年人一起踏上末世之旅。为保证安全，众人约定，一旦出现感染症状，便要在失去理智前自尽，或者请其他人代为“处理”。一路上尽管众人没有被“性欲丧尸”袭击，但主角的同学还是出现了感染症状。主角在内心的挣扎与纠结中隐瞒了下来，但病毒很快传染开来，最初感染的同学选择了自尽。在主角团中的一位大叔的劝说与开导下，主角最终在死亡与向欲望屈服中选择了后者。他与自己憧憬着的学姐在发现他们已经被感染后，留下一张字条离开了众人，决定在理智完全丧失前活好生命的每一天。他们微笑着返回出发的城市去找妹妹，但学姐却被完全失去理智的妹妹提刀杀害。

严格来说，正如混沌视角的名字一样，混沌视角的恶堕系作品能否算作是严格意义上的恶堕作品，其实也是值得探讨和商榷的。因为这类作品在道德观架构层面就已经模糊化了善恶的对立与分野，这也就导致恶堕的“恶”字在这类作品中很难得到准确的诠释。譬如《ふたりで一緒につくりましょう》这部作品中的天使雪蜜，她强迫男主同自己交合，将男主洗脑为只想着“喜欢雪蜜”的废人，这固然算得上“恶”的一面，但她所作所为的动因——无论是性欲本能的觉醒还是对爱情的渴求与憧憬，难道不是合理的“善”吗？而在《姦染3·首都崩坏：穗村篇》中，我们可以说主角屈服于欲望，违背约定而离开队伍的行为是违反道德的“恶”，但是在一个末世的背景中，已经感染绝症的人选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享受安宁，这又何罪之有呢？

笔者之所以将这二者划入恶堕系的范畴之中，主要是因为尽管它们缺乏传统意义上的善恶二元对立，但恶堕系作品中的善恶对立仅仅只是一种好用且直接的设定工具。恶堕系作品的核心是对既有社会秩序的反叛与颠覆，其具体表现是对本能欲望的态度从社会性转向自然性，从结果上来看是从禁欲/节欲转为纵欲。而在这一点上，二者都是符合的。从禁欲/节欲到纵欲的转向自然不必多谈，关于对旧秩序的反叛和颠覆，这一点也是二者故事矛盾冲突的核心。无论是《ふたりで一緒につくりましょう》中反复强调的“索多玛天火”，还是《姦染3·首都崩坏：穗村篇》中被不断提及的“感染者必须死”，无不是在这善恶难辨的世界中唯一清晰的旧秩序残片，而又无不以被颠覆告终。

到这里我们终于可以逐渐清晰地梳理出混沌视角下恶堕系作品的特征了：在这类视角中，道德体系或是被人为忽视，或是被外力瓦解，成为了黑白混同、甚至可以说相对无关紧要的事物。失去了清晰的二元对立结构，这类视角的作品更加难以对“恶堕”的概念进行清晰的、套路化的描写与刻画，这可以说大大提高了创作的难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使得这类作品在人性刻画这一领域进行下力气的精雕细琢，作品的艺术性上限也被大大拉高了。

2. 道德观的重构（待续）

作为一个绕不开道德体系的母题，恶堕系作品不但要在故事的发端做好道德体系的建构，同样也需要在故事的结尾给读者一个“恶堕后”的交代，也就是道德观的重构。和上文中探讨过的建构类似，恶堕系作品的道德观重构结构也可以简单分为二元对立和虚无混沌两种。笔者写到这时已然深夜，不得已只得暂时搁笔。关于这部分内容，笔者将在改日撰文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