紳士民俗學——遊女、遊廓(下)

　　上回我們說到了吉原的歷史，這次來說說吉原的內部吧！

　　吉原其實相當於一個封閉的小城鎮，只有一個大門一個出入口，內部呈現棋盤狀規劃，裡面除了遊女屋，還有像是餐廳、澡堂、雜貨店、代人幫遊女寫情書的槍手等。而內部既然受幕府管理，當然也有官差。大門左手邊是番所裡面有幕府的官吏，右手邊則有名為四郎兵衛番所的警衛站，吉原的治安與出入管理就是交由他們來維持。進入大門後可以先看到仲之町，雖說名字有個「町」字不過這裡其實是中央大道。大店都位在仲之町，中央還種植著櫻花，兩側則有照明燈具和防火用水桶，可見雖說是特種行業也是滿風雅的，這裡也是花魁道中的主要路線。而除了仲之町外，還有從仲之町左右延伸的三條道路。

　　而吉原的店家分為三種等級：

　　1.大見世

　　2.中見世

　　3.小見世

　　最高級的花魁只有大見世才有，而且不招待生客，必須透過引手茶屋的介紹才能進入（相當於現代日本新宿等地特種行業常見的無料案內所。但引手茶屋是要錢的）；中見世則是透過引手茶屋介紹能被視為貴賓，但不用引手茶屋也可以進入，切見世則是來者不拒。通常從店面外觀就可以看出妓樓的等級。吉原的招牌便是所謂的「張見世」——店前會將作為「商品」的遊女們隔著格子窗讓客人看，藉此讓客人挑選喜歡的對象。而大見世的格子窗通常設得密密麻麻，很難看到該店的招牌，中見世則只有四分之三，小見世則只會設置一半，讓客人們能將小姐看得清清楚楚。在江戶時代的川柳集《誹風柳多留》中甚至有客人會隔著窗子跟遊女們交談，因此陷入戀情的記載，可以說是尋花問柳的一個樂趣。

（吉原的張見世。）

　　遊女的等級也有分：

　　最高級的遊女稱為「太夫」、「花魁」

　　次一級的見習花魁稱為「新造」

　　伺候太夫與花魁的小女孩稱為「禿」

　　而再次一級，在格子窗前的等著被客人挑選的被稱為「格子女郎」

　　再次一級，無法進入被稱為揚屋的妓樓，只能在自家接客的被稱為「散茶女郎」

　　最下等的則是「埋茶女郎」

　　另外還有如「夜鷹」、在澡堂提供性服務的「湯女」、在旅館接客的「飯盛女」、關西地區的「辻君」、「總嫁」等私娼。

　　吉原最盛時期有兩百多家店，包含男女總人數一萬多人，但「太夫」與「花魁」也僅僅只有五六家店才有。吉原的遊女最高等級原為「太夫」，這名詞源自於歌舞伎中稱呼技藝純熟者為「太夫」的習慣，後來「太夫」逐漸於江戶時代中期絕跡，這時候最高級的遊女改稱「花魁」。不管是花魁或太夫都不是以提供性服務為主，她們舉止優雅，琴棋書畫皆通，是用來滿足上流社會者對於理想戀愛對象的需求的女神，同時也是江戶流行的引導者。不管你是將軍還是大名，都不可以在第一次就見到花魁，需要先經過「初會」讓花魁品評客人的品味與修養，再透過「裏」相互交際往來，到第三次才能真正見到對方一面。關西的「太夫」與江戶的「花魁」都能留下不少傳說。京都的名妓「吉野太夫」曾留下讓當世關白近衛信尋（此人還是天皇之子）與豪商灰屋紹益競相為其贖身的傳說，仙台藩主伊達綱宗與姬路藩主榊原政岑則分別戀上不同時代的吉原名妓高尾太夫並為其一擲千金。

　　除此之外，大阪的新町遊郭、京都的島原遊郭也都十分熱鬧，當時並稱為日本三大遊廓，而江戶時代各藩國內也有規模較小的遊郭存在。雖說遊郭被稱為男人的天堂，但其中也有其黑暗面。除了大中小三種見世外，還有最下級的遊女屋切見世。切見世構造簡陋，還位在陰暗的河岸邊。吉原左右兩側的護城河右邊為淨念河岸，左側前半稱西念河岸，後半段稱為羅生門河岸（鬼滅的上六兄妹設定上就出生於此）。為什麼叫做羅生門河岸，因為這裡的遊女大多都染有梅毒等性病，又或者從現職退休後人老珠黃，但又無其他謀生技能只得在這裡繼續接客，令人避之唯恐不及，宛如《今昔物語》中有盜匪又有妖怪出沒的頹圮羅生門。畢竟從事性工作者若無法被贖身，不像花魁般多才多藝的人出路有限，遊女們前來妓樓工作時又已經跟家人們斷絕關係無法回到家鄉，所以大多數晚景淒涼。有一說遊女的平均年齡只有二十二歲，難怪遊郭被稱為「苦界」。

　　明治四年，日本頒布了《藝娼妓解放令》，讓所有遊女都獲得自由。不過呢……由於男人們還是有慾望需要解放，加上政府沒有輔導就業轉型，讓這個《藝娼妓解放令》變得形同虛設：遊女屋因此將名稱改做貸屋敷，繼續經營，而且因為西方的貞潔觀念傳入，讓遊女們的社會地位變得比江戶時代更低。（原本遊女在江戶時代的社會地位就已經因為戰國時代梅毒等性病的傳入，以及幕府推廣儒學的關係讓一女不侍二夫的觀念傳播開來，讓她們的地位比中世紀時更低了）在明治四十四年與兩次世界大戰中，吉原都發生過大火導致出現眾多犧牲者，但還是次次重建，這就是為甚麼《鬼滅》明明時代設定在大正年間，卻還是有大規模遊郭的原因。而遊郭的設置甚至也擴及日本殖民地，台灣的台北萬華遊郭與台中綠川遊郭等都是在日治時代建立的大規模遊郭。遊郭的存在甚至延續到二戰之後。二戰後日本戰敗，因為佔領日本的GHQ的法令，日本廢止公娼，但遊郭卻轉型成「特殊飲食業」繼續半公認地營業下去。我們這邊只是餐廳，只是服務生的小姐們跟客人談了戀愛，然後兩人是自主幹了下去，絕對不是什麼性交易（笑）（欸？怎麼跟現在大阪的某地好像？）由於這些半公認的風化場所會在地圖上以紅線標示，做為警察取締的目標，所以風化區在戰後又被稱為赤線。然而這樣的灰色狀態沒有持續多久，1958年日本政府開始實施赤線廢止法，這些所謂的咖啡廳跟餐廳也被一同強制歇業，現代日本的風俗業則轉型為如土耳其浴或酒店，或是像大阪的飛田新地或新宿二丁目一樣以「料理組合」的名義繼續公然營業，成為「法律上禁止的公開秘密」。可見人類的慾望還真是不可小看呢。

　　在二次元創作部分，風俗題材多如過江之鯽，但如果並非古裝題材，事實上很少看到遊郭的存在了。但是在諸如東方本等和風屬性強烈的作品二創中，就可以看到有人經營遊郭。而以妖怪做為題材的しおこんぶ、沙流老師等，則有畫過以妖怪遊郭為主題，身為花魁的狐妖遇上過往愛戀的人類，或是主角迷失進入異界，跟長生不老的妖怪合法蘿莉交合的內容。而在遊戲上，Casket有以妖怪為題材製作一系列名為《あやかし遊郭》的小品GALGAME，其中的妖怪有擔任老闆娘的付喪神心音，鬼娘日子，擔任花魁的阿瑪比埃（一種熊本的妖怪，據說看到後就可以平息瘟疫）翡翠小姐等，可說是相當具有和風與民俗學的作品。另外居然會出現阿瑪比埃這種冷門的妖怪擔任花魁，該說是日本人疫情下才有的思考模式嗎？

　　遊郭與遊女雖然因為人權問題從表面上消失了，但人類只要還有性慾的一天，性交易就不會結束。東京奧運前，日本的JK營業與援交等問題又被以兒童色情拿出來吵了一次，搞得GALGAME等成人創作業界不得不在賽事相關期間自肅。但與其壓抑慾望讓其爆發時一發不可收拾，不如像江戶時代的遊郭那樣好好管理不是比較好嗎？筆者認為，不論是三次元的風俗業界或二次元的成人創作以及他們的受眾，應該都是這麼想的。（文：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