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旅馆作为叙事背景时,总被赋予一层情色意味。与其说它是“容易发生性关系的场所”,不如说它是文化上被默许为“关系变化”的过渡地带。混浴表面上是最贴近自然的身体场所——男女在同一空间、共同裸露、共享泉水。但它并不等于“性解放”,而是早已制定好规则的游戏场。表面上男女共处,实则男性话语在主导秩序,女性只能适应其中的游戏规则。本期,情色研究所将带领大家探索常驻的色情背景板——温泉旅馆。
作者·:折渡
私密的封闭空间与情色的开发空间
从建筑的角度来看,温泉旅馆大多位于山林、乡村或幽静的温泉地,远离都市喧嚣,地理上与世隔绝。它们往往依山傍水,四周常有树林环绕,自然风光本身就构成了一层视觉与心理上的“切断感”。旅馆本体的空间布局也刻意制造出一种“脱离日常”的静谧氛围——厚重的榻榻米地板、拉门分隔的房间、包间式餐厅、私人露天风吕,甚至长长的木质走廊都在引导身体的动线、压低声音的分贝,从而完成一种“过渡到异空间”的感知转变。这种强制性的结构封闭,使温泉旅馆不仅成为身心休养的空间,也天然适合作为情色情节的舞台:隔音、封闭、可控、而又貌似“公共”——这正是情色叙事中最典型的空间设定之一。
在温泉旅馆中,裸露是被社会接受的“日常”行为,尤其是在大浴场或混浴中。这种公共场合下的裸露行为被传统文化所正当化,消除了它表面上的猥亵性,却在无意识中为情色张力的生成提供了天然背景。从江户时代的浮世绘与汤女文化开始,温泉旅馆便已经作为一种“隐性的性服务场所”被不断地重复书写。在浮世绘中,温泉不仅是肉体清洗的场所,更是观看、挑逗与交易的舞台。而进入现代以来,“温泉罗曼史”电影则进一步将其包装为一个“临时恋情”发生的浪漫温床,情色化与休闲化叙事的混合,使温泉旅馆得以在表层保持道德合法性的同时,持续在文化底层中被编码为欲望场域。
这种编码也延续到了现代的漫画与动画中。无论是“七八定律”(即剧情进入第七或第八集时安排温泉旅行)还是作为间章插入的“温泉回”,都在执行一种经典剧本结构——即角色关系在一个与主线无关的封闭空间中迅速推进或转化。因为温泉旅馆是“被默许为例外”的场所,所以在此发生的亲密行为往往不会对主剧情产生外部连锁反应,形成一种结构上的“情欲免疫区”。因此,我们在大量同人创作中看到,温泉旅行被用作幽会的幌子,故事角色得以在“放松”的名义下悄然越界。
例如鸢村的《反逆温泉系列》,指挥官与不同的人形在温泉旅馆约会,且时间不相交,其实你也可以当作一种平行时空叙事,虽然作者有意愿连接前后叙事,但实际角色互动上并不产生实质联系。更像是galgame的分支或者说奖励关卡,构建出一个过渡的时空,尽管如此,温泉旅馆里发生的和即将要事情没有任何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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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哲学的角度来看,德勒兹与瓜塔里的空间理论提供了一种有效的视角。他们将“条纹空间”(striated space)与“平滑空间”(smooth space)作为社会空间结构的两种基本模型。前者是被规训、编码、划定的秩序空间,而后者则是游牧的、去编码的、生成差异的场域。温泉旅馆在此中扮演着一种奇妙的混合角色:它在物理上属于条纹社会的一部分,仍受文化与法律规范的制约,但在其内部,却形成了一种临时的、去中心化的游牧空间。在这里,角色可以摆脱学校-家庭-职场三角体制的压迫,短暂地重编码自己的身体关系、性别位置与欲望导向。这是一种空间层面的逃逸策略。
温泉旅馆之所以成为情色场景,并不在于它“诱人犯罪”,而是它创造了一个不提供明确欲望出口、却提供完美欲望容器的结构。其物理空间的规矩、秩序、乏味与临时性,使得在其中产生的情色张力更具有“文化结构性”,而非单纯的肉体冲动。空间自身仿佛就是“欲望的调制器”:越是看似纯净与规训,越能激发偷窥、越轨、禁忌之欲。
也就是说,情色并不是发生在“行为”本身中,而是发生在“空间如何生成差异与接触”的过程中。而温泉旅馆,正是这种差异与接触的最佳生产器。它让不可能的接近变得可能,让禁止的欲望找到合法伪装,让关系的裂缝自然生成。
因此,在情色文化中,温泉旅馆不仅仅是一处“常用场景”,它几乎成为了一种空间类型学上的范例——情色的“默认载体”、身体关系重启的“零地带”、权力规训系统的“裂缝出口”。它的存在,为情色叙事提供了一个永远可以反复进入、却永远不需要对现实负责的梦幻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