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會變化，歷史會留下 由幻影社的GALGAME淺談日本的成人創作規制

　　七月十四號，在推特上傳來一椿噩耗，知名的老牌GALGAME公司ILLUSION（英文的「錯覺」、「幻影」之意，因此在中文御宅圈內被稱為「幻影社」。以下以幻影社稱呼。）宣布將停止開發與販售遊戲的業務，就連已上架網路平台的各作品，也會在八月十八日全數下架。引發粉絲們一陣錯愕，哀弔一個時代的結束。

　　幻影社不僅是歷史悠久的GALGAME製作公司，從1993年就開始製作GALGAME（差不多跟筆者同年了），同時也是在以精美2D CG插圖為大宗的GALGAME業界中，以3D人物建模為遊戲主體的公司，製作出《VR女友》、《AI少女》、《人工少女》系列，以及近年最經《コイカツ》（戀活），近幾年在3D捏人技術上顯得愈來愈精進，讓許多玩家花費不少時間在《コイカツ》上，捏出許多其他GALGAME的女角，甚至是表番的角色，並在這款遊戲內與她們談戀愛，進而發生關係。這種特殊的形式更讓幻影社在業界中因此顯得更為特別。老實說，筆者更喜歡2D插圖，甚至沒玩過幻影社的遊戲。不過，筆者在最近觀察玩家們對於幻影社回憶時，發現其實幻影社的某款遊戲在陰錯陽差下影響了國外對於日本的觀感，甚至促使日本開始規範成人創作？這對於廣大紳士而言實在是影響重大，現在就讓我們稍微將時光倒轉，回到將近三十年前吧！

　　眾所皆知，日本的性產業與性創作十分的發達，AV、成人漫畫、官能小說等，不論是三次元或是二次元，各種形式的成人創作皆有，可說是發揚人類本「色」的創作大國。但是，在此要告訴各位一個衝擊性的事實：那就是日本其實是禁止販售「猥褻物」的國家，在刑法上的規定販售有性行為的相關創作物或影像是有刑責的。所以日本的AV與成人創作，之所以會有馬賽克，其實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規避法，只要把性器官打上馬賽克，就可以辯稱這兩人其實並沒有進行插入式性行為，所以不算猥褻物。但畢竟憲法保障創作自由，這種很有破綻的說法警方或政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雖然如此，關於色情創作的各項規定，也就因此會因為外來的各種因素與政府對於色情創作的態度，而顯得時緊時鬆。尤其一開始，這條法律只規定書籍，對於後續發展出的電腦相關產業沒有任何規定。促使日本政府對於遊戲界的色情表現展開限制的，以1991年的「沙織事件」為開端——當年，京都的一名男高中生在店內偷竊了一款名為《沙織 -美少女們的貴府-》的GALGAME，由於遊戲的故事是兩名戴著白色面具的男子綁架並監禁了女主角沙織，並讓她在洋館中看見了如父女與兄妹的近親相姦、巫女姊妹的百合，以及各種調教劇情為主軸，當時的京都警方因此對本遊戲的發行公司Ｘ指定，其持有公司F&C，以及母公司JAST進行搜查，其中F&C的總裁還因此被逮捕（因此沙織事件也有個別名為FC事件）。這本來只是一起單純的竊盜案，卻因為遊戲內容而引起極大的風波，尤其犯案的人還是高中生，更引起了遊戲內容是否觸犯日本刑法117條的強姦罪，以及這類遊戲是否會對高中生身心產生不良影響的討論（不過其實在當時，電腦遊戲內容中出現色情題材是很常見的事）。對於色情遊戲的管理問題讓日本電腦軟體協會在第二年（1992）將色情內容訂為「十八禁」，這是日本首次對於電腦遊戲做出分級制度，而在同年八月，各成人遊戲公司齊聚一堂，成立了計算機軟體倫理機構，制定了粗略的遊戲年齡分級限制，並加入了會在遊戲發售前對其進行事前自我審查的規定，與店家販賣十八禁遊戲給未成年人會有相關追究的約定。現在GALGAME玩家們常在遊戲開頭看到的「軟倫」標籤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不過，雖然對含有色情內容的遊戲進行分級，但對遊戲內容卻沒有限制，接下來這件影響重大的事件便與幻影社有關了。在2006年，幻影社發售了一款名為《レイプレイ》有時中文將（其譯為《電車之狼》）的GALGAME。玩家在遊戲中扮演一名電車癡漢，在一次犯案過程中被正義的高中生桐生蒼發現而被逮捕，再利用父親的權力早早出獄後，玩家便潛入桐生家展開報復，強暴了桐生家的母女三人，再將三人條較為性奴隸的調教遊戲。本作最小的女主角桐生家小妹才只有12歲，其中又有相當多強姦、凌辱、調教的H劇情，結局大多也相當黑暗（如果沒調教到讓女主角們懷孕就會被女主角推下鐵軌，被電車輾死，甚至被刺殺等），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堂而皇之拿出來討論的內容，結果，好死不死，這遊戲明明限制只能在日本販售，但在2009年時，卻有英國議員發現這款遊戲居然可以在亞馬遜上買到（網路購物的缺點就在於此），結果英國議會對於含有強暴劇情的本作提出強烈批判，也引發不少人權、女權人士的抗議，這個議題因此引發出不少討論，甚至也有「GTA可以，但レイプレイ卻不行」這種檢討歐美雙重標準的聲音。雖然亞馬遜後來立刻將遊戲下架，但在五月時爭議延燒到日本，有國際團體在日本發起抗議本作對於女性的物化與暴力行為，甚至搬出《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CEDAW），日本的女權團體也聲援響應，為了平息爭議，《レイプレイ》最後從一切實體與網路商店撤下。這便是當時轟動一時的「レイプレイ事件（電車之狼事件）」。要說歐美國家開始盯上二次元畫風，甚至將日本視為「戀童癖大國」，這起事件可以稱為開端（因為這作品的女主角年紀最小的只有十二歲）（但是當初新聞在報導時，也有不少日本網友拿歐美的雛妓問題以及日本的低性犯罪率來吐槽歐美，要歐美人士「分清楚幻想與現實的界線」）。這起事件讓軟倫也提出新的自主規範，不僅停止製作「凌辱類型的遊戲」，也強化色情類遊戲「只能在日本國內販售」的規定。

　　這起事件也催生了許多法案的誕生，例如有名的《東京都青少年育成條例》，限制了暴力、色情等兒童色情相關的創作表現。許多成人漫畫也成了受害者，例如上面分享的漫畫家ごばん老師的經典成人漫畫《乳色吐息》，上面把性器的馬賽克打成光劍的反而是單行本，在連載時的馬賽克反而只有在龜頭部分貼海苔，這個差別就是在單行本出版期間，於2009年受到了《青少年育成法案》修正的影響。而到後來，這起事件也催生至了影像界，考量到國際對日本的觀感，對於日本的色情動畫（在英文甚至用日文的henta這個詞來指稱所有日系畫風的裏番）、成人影片（AV）還有漫畫都被牽扯進其中，檢討對於女性的性暴力表現，因此在那段時間後，不僅是蘿莉類型的創作，連凌辱類的二次元、三次元作品都大幅減少。（不過很諷刺的是，幻影社的作品在現在看來，其實是比較接近三次元寫實風格的3D遊戲，二次元畫風在這場事件可說是意外被捲入無妄之災。）

　　讀到這裡，大概有不少人要反駁筆者：可是目前還是有跟性暴力或是強上情節的成人創作啊！關於這點……請小聲點。畢竟事件剛發生時，成人創作業界受到眾人撻伐，但事件鋒頭過去後，事實上也沒有太多人在意了。雖然成人遊戲管理機構軟倫發布了自主規制的規定。但大多數的GALGAME公司都是採用僅讓軟倫審查一部分的「自主審查」，而且說實在的，軟倫也並非政府機關，他們做出的決定並無法律效果。而政府方面，如果並未再次接到檢舉，根據法律規定，也不會主動去抓這些「非告訴乃論罪」（散布猥褻物跟強上三次元女性還是有差別的）。之後的遊戲風氣，大多是跟隨社會氛圍，在レイプレイ事件後，凌辱系的作品的確顯著減少，但過了幾年後，又開始逐漸增加。連當事人的幻影社也在2013年的作品《インモラル病棟》重新加入了強上劇情。而現在的日本成人漫畫部分，也是在相對容易被大家看到的雜誌連載部分使用厚馬賽克與光劍，在單行本時則大解禁改為薄/厚海苔，讓讀者能看到陰莖與性器，刺激讀者的購買欲望。不過，在二次元創作上，日本與國際的標準接軌，確實是在レイプレイ事件後，包括對於蘿莉系作品的限制、成人創作的打碼標準等，不論表作裏作都受到影響。在此事件後，對於性與暴力的描寫程度也有明顯的變化。在這個意義上，レイプレイ事件確實影響重大，在目前的成人遊戲史上，也與1986年成人遊戲首次被拿上日本國會進行批判的「117事件」、上述介紹的「沙織事件」一同視為具等同等影響力的重大案件。幻影社也因此成為其中的主角。

（當時的新聞還有報導相關事件引起的影響，連維基百科內關於《レイプレイ》的條目內也記錄了相關事件與後續影響。）

　　雖然說幻影社身為老牌3D GALGAME大廠，但最近也面臨了不少競爭對手。例如製作公司KISS的《カスタムオーダーメイド3D2》（通稱為3D女僕系列），故事中透過自己建構自己想要的女僕，並透過訓練女僕來讓自己的女僕做出各種性服務，不僅有自己動手玩的趣味也具有遊戲性，女僕還可以設定性格，並隨訓練有不同的反應。由於跟KISS跟不少GALGAME公司合作，推出其他GALGAME腳色們的套件，甚至視技術力，可以做出更維妙維肖的角色（例如有人就靠著捏臉在遊戲上做出了《艦隊收藏》的赤城。）。而同業的GALGAME業務在幻影社宣布停止開發遊戲當日，也在推特上幫幻影社澄清，說他們的遊戲其實賣得很好。事實上，各位幻影社的忠實玩家們也別難過得太早，因為在幻影社宣布停止開發遊戲的不久後，原推特帳號頭像就被改成新的圖樣，還寫上「新企劃準備中」，而在8月4號時，幻影社的帳號正式改名為「ILLGAMES」，象徵要成為使用新技術，追求自由表現，傳達惹人憐愛魅力的GALGAME公司，並接著宣布製作《ハニカム》，從官網來看，是款以3D模組表現二次元插圖的GALGAME，果然大家還是想看萌系女角啊！而幻影社在半個月左右的短時間內就復活，看起來也不像是資金或銷量問題，反而可能是遊戲製作團隊與母公司或高層的理念不合（或許是高層不想再做十八禁遊戲？），才因此拆夥，而後由原製作團隊回來繼續做遊戲。（之前著名的「炎孕」系列，現在的製作公司みるくふぁとりー也是原製作公司SQEEZ因為製作團隊與母公司分道揚鑣後才成立的新公司。）看到曾在GALGAME歷史上留下一筆難以抹滅的紀錄（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方面）得以繼續存續，實在令人備感欣慰。雖然還不知道新作到底是比較偏向一般GALGAME的AVG（電子小說）形式，或是過往幻影社那種具有遊戲性的3D捏人與養成、調教類型，不過就讓我們稍微期待一下這重生的幻影社吧！（文：太）